人死如灯灭,要违逆天意救人,就要付出代价。
林菀跟随师傅修道多年自然知晓这个道理,但婆婆并不懂,她一心扑在儿子身上,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气血横冲直撞,痛得她五脏六腑如遭雷噬。
老婆婆望着林菀,再看看裴修,面如死灰,忽的去厨房抱了一大捆柴火过来,往树下一扔,朝着那棵皱巴巴的树枝悲声吼道:“段韶治,这么多年了,我忍了你这么多年,没有想到你真的这么狠心,阿牛也是你的儿子啊,现在他也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要跟你你同归于尽!”
她掏出火柴往柴堆山扔去,面色凄厉。
干柴烈火,那微弱的火苗一沾地便刺啦刺啦烧了起来。老槐树开始挥动着枝干,想要灭火却又本能的畏惧着,一个墨绿色的人头渐渐露了出来,额头上青筋爆出,纹路爬满了整张脸,紫黑莫名像极了勾魂恶鬼。
老婆婆看到那张脸时,浑身都颤抖起来,脸色灰白连抬腿离开的力气都没有。
“段韶治,我不怕你...不怕你,当年是你负了我,你活该,活该~”
她大受刺激的叫嚷着,眼睛落在树下那把柴刀上,面露凶光,猛地冲进火中,林菀手疾眼快,立马拉住了老婆婆的身子。
挨着她的身子,林菀这才发现婆婆身上冰凉的厉害,黑色布衣被汗水打湿,还带着阿牛的血。
林菀连忙把她扶到一边运气暖身。
那棵树上的人越来越清晰,槐树的枝干缠绕着他的身体,树的根部已经与他下半身结合,人既是树,树就是人,与妖不同,也鬼相异。
即便大白天的,也看的林菀心中打怵,整个小院子阴气肆意流窜,入骨生寒。她皱着眉头,一边替婆婆运气一边喃喃自语:“这是什么东西?”
“我曾经在一本古书里见过,此物名妖鬼,是人死之后以灵魂修炼吞噬了有灵性的妖体,鬼妖合一,极为难缠。”
裴修眯眼在边上解说,脖子上的琉璃舍利发出一道道柔光,他朝林菀靠近了些,借着光芒驱赶阴气,幸好这个妖鬼尚未修炼到可以离体行走的境地,不然这把火怕是困不住它。
就在裴修稍稍放心的时候,院子上空不知何时飘来了乌云,空气蓦地湿润起来,阴沉沉的,似乎马上就会大雨倾盆。偏偏除了这村子之外,其他地方依旧艳阳高照,他的心咯噔一下。
“得在雨落下之前烧了它!”
裴修蓦地转身朝着刚刚老婆婆去过的柴房,很快屋子里所有能用的树枝稻草全部被他抱了出来。
林菀守着老婆婆,防备的看着妖鬼。
“没用的,哈哈哈......臭婆娘,困了我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啊,每日每夜都被困在这树干之中,如今我终于要解脱了!”
那妖鬼开口说话,每说一个字,便抖动着树干去打火焰,火势有些减弱。
裴修大急,把柴扔了过去,然后迅速站到林菀边上。
“多管闲事的蝼蚁,看我怎么杀了你们!”段韶治疯狂挥动着树干,不少树枝上沾上了火焰噼里啪啦的烧起来,他不管不顾,分出另一只树干朝着林菀与裴修攻来。
林菀身上带着鬼怪害怕的道者气息,他佯攻林菀,实际目标却是裴修,这个男人身上有舍利子,只要落到了他的手上,凭着琉璃舍利的功力修为定然能在上一层楼来。
到时候天大地大,岂不是仍他逍遥。
只是裴修身上既然有琉璃舍利,自然还有其他宝物,段韶治见裴修气虚体弱软柿子的模样,选择他作为了攻击目标。谁知树干还没有靠近,一道符纸便飞了出来,是九天玄雷府,五台山的镇山之宝之一。
咔嚓~
一道手臂粗的天雷凭空引出,百年老槐树立刻从中折断,大半个树冠烧得乌漆墨黑。刚刚还叫嚣的段韶治连惨叫都没有来得及,雷符一出去了大半条命,那道身影微弱到几乎不可见。
由此可见,有时候表面上软弱的人,说不定更棘手。
老槐树狼狈的倒在地上,大火顺着烧焦的表面噼里啪啦的燃起来。
林菀吃惊的看着裴修,没有想到这个人身上居然有这等宝物,九天雷符,就是她师傅也要千辛万苦才能画出一张的好东西,没有想到这个男人随随便便就拿出来用了。
此人果然深不可测!林菀默默的把裴修例入了防备黑名单中。
躲在五帝钱中看戏的林齐齐拍着胸口,暗自为自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英明神武之决定拍手叫好。
地上的老婆子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居然有这等本事,看着倒地的槐树,一鼓作气,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那把柴刀砍断了最后一点树皮。
段韶治哇的一声,漆黑又带着绿色的汁液流了出来,“毒妇,你个毒妇~”
老婆婆拿着柴刀,哈哈大笑,笑道最后一头白发盖住眼睛,像个疯婆子一样,她站在燃烧的树干面前,声声凄厉的叫道:“活该~这些都是你罪有应得,段韶治,我哪里不好,为你做饭洗衣,为你生儿育女......”
她本该恨这个负心人的,可恨了二十年,日日夜夜看着这棵槐树,她的心却莫名的填满,她想,即使留不住他的心,她总算留住他的人了。
这个薄情郎,即便是死也死在她的院子里。
老婆婆想到这,像个少女一样蹲在地上捂着脸哭起来,“是你,都是你的错,是你不顾十多年的夫妻情谊,去了城里便要抛弃妻子,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火势渐渐大起来,段韶治的身影慢慢透明,他身上的妖气一点点散去,重新恢复了当年的旧模样。
婆婆看着他穿着中山装,儒雅谦和,与记忆里她爱着的那个男人没有半点不同,她顿时泪流满面,不能自抑的伸出手想要拉住他,“段韶治!你不能走,不能死,你欠我们母子两的,你回来!”
段韶治笑了一下,老婆婆过电一样抖起来,许多忘却的记忆在这刹那飞快从脑子里闪过。
他带着她去村头溪水边捉鱼,他偷偷刨了隔壁地里的番薯给她做零嘴,他带着她漫山遍野的找着一种叫布谷布谷的鸟,他不顾一切的取出包袱说要走。
所有的所有,记忆全部回笼,老婆婆眼睁睁看着他魂飞魄散化作一缕青烟,消失的无影无踪。
段韶治。
“砰!”手中柴刀猛地坠地。
槐树是段韶治修炼的本体,更是困住他灵魂的实物,一旦槐树受损,灵魂也会跟着毁灭。
为了保护儿子不受伤害,她立刻带着想到了砍掉槐树的法子,那把柴刀,是她当年杀了段韶治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