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撞马

夜沉了,这胡嬷嬷因要赶着回陈氏房里,三下两下的,也就到了紫苏卧房外头。

见紫苏屋子里还透着灯光,胡嬷嬷就将马灯拴在廊上挂着的鸟笼上,就着门说道:“大小姐,夫人说了,明儿个早上请你过去用膳呢!”

“知道了。”紫苏听了,并不开门。她正提着笔,给父亲写信。但凡陈氏找她,总不是什么好事。这胡嬷嬷既是陈氏的心腹,又在府里有些年头,紫苏一向厌恶,无事只是避着。

胡嬷嬷听了,也并不就走,就在外头笑道:“大小姐,那叫慕雪的丫头可真往柴房去了!老爷最是怜贫惜弱的,这要是让……”

紫苏一听,分明这胡嬷嬷想当第二个流珠了,也就放下笔,警告道:“胡嬷嬷,夜深露重,您老还是回去吧,仔细脚下一滑溜,摔个嘴啃泥。”

胡嬷嬷一听,就摇摇头,目露不屑之意。罢罢罢,这大小姐不懂拉拢人,傻啦吧唧的,将贴身的丫头只往柴房送,这可不是别人逼她!

胡嬷嬷走了后,刚折回柴房那,就听得慕雪“啊……”地一声尖叫。胡嬷嬷愣了愣,赶紧就将门推开,油灯下,见慕雪穿着件白底红绫的肚兜儿,胸脯粉嫩一片。“嬷嬷,蛇……有蛇……”慕雪见她来了,来不及穿衣裳,就一个劲往胡嬷嬷怀里钻。

胡嬷嬷是个胆大的,听了也就将慕雪的肩捏了捏,问:“蛇在哪里?”

“在那……”慕雪惧的就是蛇虫之物。她手指一个堆柴火的角落,抖抖索索地问。

胡嬷嬷捋了捋胳膊,将袖子掀开,一个跃步,伸手就去那缝隙里掏。这一掏,就掏住一个软绵柔滑的东西来,胡嬷嬷起初也吓一跳,但将那物什都拽出来后,发现只是一只死猫。刚她拽住的,不过是猫的尾巴。

“不用怕,我就去扔了!”胡嬷嬷闻着慕雪脖子上的香,好言安慰。

“嬷嬷,可我真是怕!万一……以后真的有蛇呢?”慕雪拱着肩,垂头抱膝坐在门边,抖抖瑟瑟的,看着异常可怜。

“慕雪,若是不想呆,何不去求求夫人?”胡嬷嬷心生怜爱,不禁给她指了条路。

“夫人?可我是大小姐的丫头呀!”慕雪抬起了头,更显楚楚动人。

“那又如何?大小姐终是要出阁的,只有夫人才是这里的定海神针。你想过好日子,只有跟着夫人。”胡嬷嬷说完,这才放开了抚摸慕雪头发的手,又加了一句:“这柴房修缮过了,只要注意关门,不会有什么爬进来的。”

这胡嬷嬷回到陈氏房中,又将方才之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陈氏听了,一边卸首饰,一边就冷笑:“她难道又变傻了?”

“我也弄不懂了。自己的丫头,这样无情,难道就不怕府里的那些闲言碎语么?”

“她若不傻,那就是更嚣张了。你呀,懂什么呢?她这是做给我看呢!那丫头不过刚来,和她能有什么情分?不过杀鸡儆猴。只可惜……我岂是那样好拿捏的?”陈氏又一阵冷笑。

胡嬷嬷听了,并不说话。却靠上前来,拿过梳子,欲给陈氏梳头。陈氏心情烦躁,站起来就道:“你依旧往耳房睡吧,不用伺候我。我月事来了,总是不便。”

陈氏说完,也就熄了灯。屋里漆黑一片。

翌日。紫苏早早就醒了。这一夜她睡得很安慰。

她伸了个懒腰,换了件衣裳,看着外头春光明媚的,心情就有些好,想去廊子底下走走,喂喂鸟食,可巧慕雪也就过来了。

“见过大小姐。”慕雪上前行礼。

“嗯。”紫苏颔首,瞧着她一脸憔悴,两只眼睛熊猫似的,就道,“你没睡好?”呵呵,紫苏料及她会这样。这柴房和前世自己住的相比,已然算是好的了。想大冬天,自己在那柴房苦熬,韩慕雪可是夜夜扮成厉鬼来吓唬她,巴不得她就吓死了。

慕雪听了,也就微微皱眉嗫嚅:“小姐,奴婢是真害怕。奴婢夜里不能安睡,白天里也不能尽心伺候小姐不是?不如就再挪个地方……”

紫苏听了,心里就冷哼了一声。她吃的苦,和自己比,一点皮毛也算不上,就一个晚上,这就不能熬了?

紫苏假装思考:“嗯,这除了柴房,府里还有一处地方,也可以睡。”

“小姐,那是哪里?”慕雪一听,两眼即放出光来了。

“马厩。你去和那几个马夫睡,晚上也不用害怕了,又能得照应。”紫苏取过鸟食,对着那画眉又喂了喂,那廊下拂过的阵阵杏花香气,闻着真令人神清气爽。

“啊……”慕雪又不禁拧眉。

“你啊什么?这才两天,你就啊啊啊的,在我身边叫魂。有你这样当下人的吗?”紫苏不想好心情被她败坏了。“你不是乞丐么?如你说的,那风餐露宿的日子都能熬过。有地方睡,就和在皇宫似的。既如此,那柴房不是很好么?”紫苏更是一脸的怀疑。

慕雪一听这话,赶紧低了头。咬牙说道:“小姐说的是,那柴房的确……很好。奴婢再不提了。”

“嗯,这不就行了?”紫苏走到廊下的石桌前,坐了下来,又嘱咐道:“替我捶捶后背。一到春天,就酸疼。”

她知道,这是她前世坐牢留下的病根。戴着沉重的枷锁,套在脖子上就是数月,后背承不住,跟着也受疼。

那地牢臭虫跳蚤无数,间或还有老鼠进来觅食,这跳在她的背上头上,半点也奈何不得的。现在她躺在床上,总要侧过身睡,才睡得安沉。

慕雪不敢违拗,她冷着目光,一下一下地揉捏,心里憎恨之极。远远地,她就看见陈氏舞了个帕子,斜插的步摇一步三晃的,领着个丫头,威风凛凛地过来了。

陈氏气愤紫苏的怠慢。明明嘱咐了胡嬷嬷,这太阳也快上三竿了,紫苏竟还不过来?行,她架子大,那自己过来请!!!

紫苏已经看见了。她示意慕雪停下,站了起来。

“姨娘怎么了?”前世,紫苏一直是依着崔崇的意思,唤陈氏一声母亲大人的。但今生紫苏见了陈氏,连名字都不愿称呼。幸而重生那天,当朝摄政王就颁下一道圣旨:梁朝所有平妻者,身份与妾同类,正室子女,可以姨娘呼之。

这对陈氏来说,不亚于当头一棒。当天就不吃不喝,撒泼吵闹,寻死觅活,要崔崇扶她为正室。崔崇当年得何家之力,才得发迹。虽何家已经凋零,但发妻提携之恩,不可不报。因此,与这一点,崔崇一直迟迟不应,只是令府中下人见了陈氏,仍以“夫人”呼之,以作安慰。

若崔崇在府,当着父亲的面,紫苏也就假意唤陈氏一声“夫人”。如父亲不在,紫苏可也就不客气叫她一声姨娘。

今儿,是紫苏头一回这样叫她。陈氏听了,心里吃惊。“紫苏,你疯了不成?谁是姨娘?”陈氏自我催眠,以为崔崇总会将她扶做嫡妻。

紫苏这一声姨娘,听来尤其刺耳。

“我自然叫你姨娘呀!”紫苏立在廊下,折下一枝簇新的柳条,放在手心把玩,一边悠悠地笑。

“你……”陈氏气得发昏,赶紧就叫流珠,“你,上前给她两耳光!这没大没小的东西,几日不打,果然皮痒了!”

流珠一听,抬头被紫苏的目光一摄,吓得连连往后躲:“夫人,奴婢不敢……”

陈氏听了,就踢了流珠一脚,骂道:“早知道你不中用,我也昏了头了,还是将你带来了!”流珠自然不敢回嘴,任凭陈氏唾沫星儿地骂。

慕雪退到廊子边儿,看着紫苏和陈氏,目光更是玩味,这崔府果然不是外头说的那样和睦。

“姨娘,你将流珠骂死也无用。我叫你一声姨娘可有错?这可是摄政王发下的诏令。咱们是大梁的子民,这头一个,可就该遵纪守法。你要是不平,只管去那摄政王府伸冤!”

“你……你……崔紫苏,你别得意!”要不是流珠扶着,陈氏真的要昏厥过去了!

“呵呵……只要姨娘敢去,我愿意作陪!”

紫苏哈哈一笑,这大好春光,她可真不想和这些人磨叽。因此,紫苏就转过身,嘱咐慕雪道:“本小姐要出去一趟,你别跟着我就行!”

紫苏说完,也不看陈氏一眼,穿花圃,出廈壁,过影墙,也就出了门,上了大街了。

街上熙熙攘攘,紫苏却又不知该去哪里逛。她肚子有些饿,打算去那街角的茶楼吃几只热气腾腾的汤饼。

正仰首挺胸精神抖擞往那处走去,但见前方忽地驶来一匹高头大马。紫苏猝不及防,一下就撞在了那马蹄上。

这吓得马上的锦衣男子连忙勒住缰绳,却又怒气冲冲地跳下马来,不悦地质问:“姑娘,你眼是瞎的不成?”

紫苏一听,正要还口。但见了那傲慢男子的形容,尤其是他面上的----那颗痣,紫苏也吓得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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