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涟亭第一次进崔府,这里头究竟还是个什么摆设,涟亭自然也好奇。他听说崔崇善于庭内布置,因此这两只眼睛还是四处看了又看。
这管事的也是个有趣的,将他一路引领至府上正厅,专等陈氏过来。这个当口,他就弯腰笑问:“听公子口音,却是地道的建康方言,看来公子在这都城也住了数年了吧!”因陈氏以为这来的访客,大概就是外地来都城求学的学生,所以这管事的也就如此问道。
涟亭听了,也就悠悠说道:“我乃江都侯是也。”
管事的一听,心里不由吃惊,但已经来不及去报陈氏,得知他的身份,态度遂更是恭谨。
涟亭不以为意,就问:“贵府当家的果然就是崔大人的陈氏夫人?”涟亭也知新令已颁,不过当着崔家下人之口唤陈氏“姨娘”也觉不妥,这声“陈氏夫人”既显客套又觉礼貌,因觉得甚好。
管事的听了,赶紧点头。
涟亭知崔紫苏不在,想了一想,就对管事的嘱咐:“本侯是什么身份,你且不必告诉那位陈夫人!就只当我是来建康求学的普众学子吧!”
“这……侯爷这是何意?”管事的听了,心里真的不懂了。
涟亭就微微一笑,说道:“如贵府夫人知本侯爷的身份,或许言语行动就拘束了。本侯什么身份,稍后自会让贵府夫人知晓!”
管事的一听,心里更是绕糊涂了。
那陈氏也就到了。陈氏对管事的使了个眼色,管事的也就赶紧退下了。
方才涟亭一路向里走,陈氏在一边打量,见涟亭一身绛红的袍,黑色的靴,梳着建康时下流行的歪髻,虽人看着风流,但更像是不正经的登徒子。陈氏先入为主,一下认定这来客就是那一日私送紫苏回来的男人!
陈氏请涟亭坐下,先不问他的名和姓,只是冷冷说道:“这回,你可是如愿进了里头了吧!”
涟亭一听陈氏这话,简直一头雾水。“夫人……这是何意?”
陈氏也不叫涟亭喝茶,听了只是冷冷一笑,方道:“我什么意思?难道你不知道么?快说……你和紫苏究竟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处的?还不快和我老实交代!”
陈氏心里十分得意,今日她有心拘着此人,专等紫苏回来。这俗话说的,捉贼捉赃,捉奸成双。只要紫苏张口说认识这登徒子,那么这一切就等于都坐实了!
胡嬷嬷过来了,陈氏遂问:“小姐那里不要紧吧?”
胡嬷嬷在厅子外,顺势也就瞅了涟亭一眼。这就是小姐在外头勾搭的男人吧?这人看着倒是很俊。“夫人,那大夫医术果然好,小姐退了烧了,这会子只嚷着说要娘呢!”
陈氏听了,就皱眉。“行了,待会我就去。对了,你赶紧叫流珠上街,将大小姐给我找回来!”
“是!”胡嬷嬷得令,脚不沾地地走了。
那涟亭听了此话,心里还觉得高兴。他要见的,就是崔紫苏。不过,这个当口,他的确想和陈氏好好盘桓盘桓。方才那个管事不是说了吗?崔崇主外,这在里头当家的就是这位陈氏!
“夫人如何说这些话?什么勾搭不勾搭的?”涟亭见那个婆子走了,不禁站起问。他觉得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哼!我只问你,你和紫苏认得不认得?”陈氏虎着脸,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
“自然是认得的。如不认识,我也不登门求访!”涟亭心里不耐陈氏,但只是忍着。
“紫苏是个未出阁的小姐,行事不检点。这出门逛就逛去,却是将你招惹的上了门。你一个外地来建康求学的学生,放着好好的学业不管,却是学那张生,和那崔莺莺偷着私会,都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陈氏更是将涟亭好一顿痛骂。
涟亭性子本就不好,此番不过是为了见紫苏。既未见得人,也只得和陈氏敷衍。哪里想到自己竟是来找骂的?不想这崔崇的姨娘一张嘴巴着实厉害。
“夫人,什么私会,什么男盗女娼?我不过与崔小姐在街上见了一次!”涟亭不想替人背黑锅。但听了陈氏这番话,心里也觉懊恼。这崔家的小姐,真的是那样不堪的人品么?
“怎么?难道老娘我还冤枉了你不成?”陈氏以为自己十拿九稳,哪里容反驳?她小户人家出身,自小跟着爹娘熏陶,学了不少骂人的话。
“夫人自然是冤枉了我了!”涟亭站了起来,顿了一顿,方道:“实不相瞒,我乃江都侯杨涟亭。夫人以为本侯这样的身份,会行那偷鸡摸狗的事吗?”
“什么?你是那江都侯?谁信哪!你若是江都侯,那我还是皇母娘娘女娲娘娘呢?哎呀,这真是太好笑了!”陈氏捏着手帕,扶着那椅背,拍着那大腿,脸上的肉儿笑的一抖一抖儿的。涟亭不想崔府有这号妇人,心里更觉懊丧。也觉今日出门不利。
“夫人当真不信?”
“当真不信。”陈氏说的中气很足。在这建康城内,江都侯这个名字,她也是听说过的。此人在家里也有美妾,目光自视极高。听说,仪容也极佳。像他那样的美男子,如何会瞧得上崔紫苏?
因为厌恶紫苏,所以在陈氏眼里,紫苏的长相只是普通不过。虽会做些女红,但在陈氏看来,那也算不得什么。紫苏善书著文,不过陈氏更是不以为意。这建康城里的才女那么多,也未见紫苏有什么名气。陈氏自诩,紫苏的那几行蝇头小子还不及自己写的好呢!
“夫人信也好,不信也罢。以后我再登门,崔大人见了一眼便知真假。”涟亭本就没有多好涵养,只想速速走人。
陈氏见杨涟亭说的一本正经的,心里就开始疑惑了。她吞了口唾沫,心想:难不成他果然就是?哎呀呀,若是崔崇回来,知道她得罪了江都侯,那可不好!
因此,陈氏赶紧圆场。“不知者不罪,不知者不罪!侯爷,我是真不知道哇!都怪我家老爷,从来也不将我带出去应酬,只是将我拘在家里,弄得我只成了一个睁眼的瞎子了!”
陈氏按了按心口,赶紧亲自给涟亭倒水上茶。这建康城也就这番大,她自然听说这位侯爷就是当今天后的娘家表弟。皇亲国戚,那是得罪不得的!
涟亭见了,想了一想,也就作罢。他取中的是崔紫苏,又不是崔府的姨娘。方才他知会那管事的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为的就是稍后对陈氏提亲,试探试探陈氏的口风。究竟,他初见了崔崇的女儿,心里也不知她到底有没有许配了人家!
涟亭自诩聪明,他以为陈氏不过一介白丁,见了自己必然也不尊重。先看陈氏的形容,然后再露出试探之意,这一步步地来,最后方知自己的真正身份。这样水到渠成的,由不得陈氏不答应。
哪里知道,事情到底是出了差错。看着陈氏的态度复又恭敬客气了,涟亭还是不得不问:“崔夫人,不知您刚才说的那位登徒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他这样一问,陈氏也就很更生气。“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人,这才弄得我误会了侯爷!真是太失礼了!”陈氏一面又给涟亭续茶。
这个当口,那流珠去了街上倒也顺遂,三下两下的,真的在茶楼里将紫苏和篆儿找着了。见了紫苏,流珠心怯,却又不敢上前,只是结结巴巴地说家里有客来访,客人要见的就是大小姐。
紫苏一听,想了一想,心里还很高兴,她以为这来访的是萧辟僵。她很快就将点心吃光,对着篆儿就道:“赶紧和我回去。”一面又将楷儿的那一份,叫流珠拿着。
于前世,这流珠是陈氏的狗腿子,拿着陈氏的鸡毛,可是当令箭没少给自己摆未能耍能耐。紫苏看着今世流珠这样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倒是感慨了起来。
紫苏在前,篆儿和流珠跟随在后,三人很快也就回了来。紫苏一面走,一面心口还扑通扑通地直跳。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很紧张。
通过流珠之口,她知道陈氏正在那里待客。不过,她很好奇辟僵能和陈氏谈什么呢?透过那一簇一簇的芭蕉丛,紫苏已经大步到了廊子下。
“姨娘。”紫苏先看见陈氏,遂心不在焉地叫了一声。
陈氏见是她,本是生气的,但当着杨涟亭的面儿,一下也不好发作。陈氏是个聪明人,听涟亭的口气只是在紫苏身上打转,心里也就明白了个十之八九。
“这位是江都侯,不过侯爷说你们也见过,过来行个礼吧!”陈氏见紫苏又唤她“姨娘”,一点面子不留,心里更是憋了老大的火了。
什么?江都侯?这来的竟是他?紫苏心里吃惊,疾忙转头看着陈氏右首坐着的客人。这厮眉眼带春,唇红齿白的,见了她还站起来略略点头,又故意挺拔着个身子。
“你来我家里干什么?”紫苏最不想见的,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