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僵听了,微怔了一下,将身子站直了,也就点头道:“我知道了!”虽如此,但辟僵还是有些惆怅。
“大人,与我心里,只将大人看成一位我信赖的哥哥!却不知我这样想,是不是造次了?”紫苏见辟僵微有沉吟,就又解释了一下。但即便说完了,又觉得辞不达意。想再说什么,却又觉得莫名其妙的多余。
心里憋了一点不能说的什么,紫苏的神情就有点蔫巴。
她敏感地觉察出来:摄政王大人是不高兴了。想来,将他比喻成自己的大哥,不那么中他的心意吧?但不当她的大哥,且做她的什么人才好?
紫苏站在那里,心里嗫嚅,神情也不安,干脆就苦着个脸,不说话了。
“嗯,与你心里,真的将我当成是一个年长的大哥般看待?”辟僵也陷入某种沉思之中。他缓缓向后走几步,心里也回了几个旋。
不过,他还需要进一步的肯定。
紫苏点头,就又启唇笑:“却是。”
“那么,是我的荣幸了!”辟僵只觉得气血往下涌。
“大人何出此言?能交得大人这般人物,是我崔紫苏的荣幸。”仿佛他不信似的,紫苏还迎上自己热切的眸子。
辟僵听了,就苦笑,但终究不愿拂紫苏的心。“好,我年长你几岁,做你一个异性的大哥,却也极好!”
紫苏送了东西,心里却是轻松。“大人,那我就走了!”
辟僵握着荷叶包的杏子,神情复杂地看着紫苏坚持走远了。他年纪已近二十四,而这崔家的姑娘还未及十六,虽豆蔻初开,但看着也还天真烂漫。
不想她于情事上并不开窍。辟僵自诩正人君子,自然不会为难她半分。
话说紫苏离了辟僵,只是走小路要回家去。因天也热了,没走几步,就觉得身子热,恰好前方有一旌旗招展的茶亭。
紫苏怀中还有一些碎银,见那茶亭里有点心和茶水,也就慢慢走了过来。
开茶亭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妪,这老妪见有客来了,心里喜悦,赶紧系了围裙殷勤招待。又叫她一个小孙子去厨房劈柴。
紫苏在亭子口的矮桌上坐下了,喝了几口苦茶,吃了一点黑乎乎的点心,却还觉得爽口。
“老人家,这点心黑醋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老妪听了,就过来笑:“姑娘,这是荞麦面做的窝头。我想这建康城里都是富裕的人家,每日里都是吃的精细的米面。我没钱,开个茶亭,就卖这些我们庄户人吃的玩意儿。让姑娘您见笑了。”
“那么,生意可好?”
“还行。做这个营生,如今已不需缴税了。说来,多得感谢摄政王大人。这令子就是王爷废除的。如今,只要是家里无成年男丁,开个门面,行个小生意,图混个吃喝,一概是免税的。”
紫苏听了,心里就觉得满意。爹爹说的不对,摄政王大人明明行事稳重,待人温和,风度更是如谦谦的君子,哪里就是令别国听了闻风丧胆的人物?
“老人家,这就好。”紫苏点头,将口中的茶一饮而尽。
正闲聊着,就听茶亭外有一个姑娘怯生生的声音传来。“店家,给我来一壶开水。”
因这茶亭里的客人少,紫苏听了,也就回了下头。见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这姑娘看上去至多十六七,手里提着一个包袱,穿着寒酸,面色疲惫,看着也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且听其口音,分明是外乡人。
那姑娘在紫苏对面坐下。老妪提着茶壶过来,问可要吃什么点心。
这姑娘就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备了干粮。况我身上也就剩了几个铜板了。”说罢,她将包袱取下,从里面取了两张油纸包的饼子,一口水一口饼子地吃起来。
紫苏见这姑娘也怪俭省,看这形容,分明就是来建康城里投亲的。到底起了怜悯之心,便小声嘱咐那老妪:“且给她一些点心,这账算在我头上。”
老妪听了,也就赞道:“姑娘热心肠,必有好报。”
那姑娘专心吃煎的饼子,一点也未听到隔壁座位有人说了什么话。那老妪就端了一个盘子过来,姑娘见了,就惊异而又不安道:“店家,我不要这些的。”
老妪就笑:“吃吧!这是你隔壁一位点了送你的!我看你带的饼子都黄了,如今天也热了,兴许也馊了!这若吃下肚去,岂不要坏了肚子?”
这姑娘听了,想了想,便离了座位,对着面前的紫苏行礼笑道:“多谢这位姑娘了!”
因辟僵受了老妪的夸赞,紫苏心情好。听了就伸手笑道:“不必如此。不过一点点心而已!”
紫苏喝完了茶,也就先行一步,往家中赶了。
过了凉亭,上了一座桥,看着桥下的一汪春波,和那一艘艘行过的船只,紫苏倒不禁感慨起来了,她遂在桥上吟道:“春桥碧波绿,鸥鹭照影来。”
“原来是崔姑娘啊!”紫苏不知,方才那上拱桥时,这后头就有人一直跟着她了。
紫苏一听这声音,顿时就恼火不已。她当然知道这说话的就是那杨涟亭!“你跟着我干什么?”紫苏回头,眸子里闪烁着愤怒之色。
“我没跟啊?我出来赏春景,哪里就知道遇到你了呢!”涟亭今日身穿一袭宽大的白绸,头戴高冠,披着长发,脸上敷了白粉,腰中系着香囊和玉佩,看似刚沐浴过。
如今这建康城就是这样的风气!男人远比女人更爱美。在大梁,女子着淡妆,甚至就是素颜。但男子若上街,非得好生装扮修饰一般不可。若上了朝了,那些士大夫也是明里暗里地比美。若是谁的粉涂抹的比自己还白,香料比自己熏的还要香,那嫉妒之心可就立起了!这下了朝了,遂将官服褪下,只管换上建康城里最流行的宽大白衫,那白衫的袖子直起来比整件衣服还要长!一旦回家,将门阖上了,就是斜躺在床榻,和人清谈。且一面清谈,一面不停服着药丸。据说只要服下这由道士方人炼制的药丸,就能延年益寿,增加美貌!
因前三十年,大梁曾和北齐作战,因大梁积弱已久,凡作战无往不败。既战败,便就是赔款割地求和。因此朝野上下哀声一片,失意于朝廷社稷,便注重个人生活享受。崇武不成,便尚清谈之风。着宽大衣袍,峨冠博带,行走飘飘欲仙。更求能服药成仙。
对于这种萎靡的风气,当朝摄政王萧辟僵那是深恶痛绝!无奈这也不违反国纪朝纲,只是个人生活爱好。辟僵恶其风气,朝中重臣,一概不令这样的人员担任。且交朋友,更是刻意留意。
这杨涟亭本还尚武,但因近日交了一些这样的朋友,很是改了一点性子。见人群之中,不时有过街的女人见了他那鲜花佳果子投掷,更以为得意。
涟亭着了妆后,也自以为美。虽厌恶那些市井街妇跟着自己,但一想,又觉得高兴。绕自己这样,也算得潘安在世了。
紫苏瞧他这样,倒是和前世越发不同了。“侯爷,难道你没看我送你的信么?”紫苏觉得这个人,脸皮那是真厚。
“自然是看了。”杨涟亭从怀中又取出一个小瓶子,将瓶里的红色药丸倒出来,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紫苏见了,心里就骂:吃死你个人渣!
“有何感想?”紫苏三步两步地,就下了桥。她可不想让人看笑话。
“感想很多。但我更奇怪,何以姑娘的言辞之间,这般痛恨与我?”涟亭拧着眉。“我自诩不曾得罪了你吧!算来也就那一回殷勤太过,惹你误会了!”
紫苏听了,想了一想,也就停了下来,直直地看着他!这话,她该怎么说?上前控诉他为了和韩慕雪在一起,不惜诬陷她的名节,让她受尽折磨坐了大牢上了断头台!
“你……这样……盯着我干什么?”杨涟亭被她看得浑身发毛。“莫非……你对我有意思?”人渣又开始自恋了。
我呸!“我就是喜欢一只猪,也不会对你动半点心!”前世的教训还不够么?
“为什么?”某人一向感觉良好,听了更是执着起来了。他干脆将袖子的一伸,截住紫苏的去路。
“光天化日之下,你……你……你要干什么?”紫苏见他这副无赖样子,心里顿时有点紧张。下了这桥,行人也少了,她四下一看,根本就没人。
“我不干什么?我堂堂江都侯,家中也有娇娘美妾,我没见过女人吗?”杨涟亭也气闷。
“那你什么意思?”紫苏吞了口唾沫。
“我是说,你在信中那样不留余地地痛骂我,难道不该说声道歉吗?这城中的女人都以我的风姿为美,可独你却是半点不以为然?崔紫苏,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对你更有好感了!”杨涟亭说完,更是挑了挑眉。
崔紫苏听了,眼神中迅速闪过鄙夷、可笑、愤怒、滑稽等诸多复杂神情,但终于还是对他道:“是吗?我却以为这城中,有一人的风姿不知胜过你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