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人儿

虽是春天了,但这小人儿穿着厚实的锦袍,走路蹒跚,来回蠕动,看着甚是讨人喜欢。

“你是来找摄政王的?”小人儿仰着脸。

“不错。”

“你是他何人?”

“我是他朋友。”

“朋友?”这小人儿就咕噜咕噜转着眼珠,想了一想,又道:“可要我去禀报么?他身边的书僮早溜出去玩了。”

“呵呵,看来你倒是清楚得很。可以告诉我,你是摄政王的什么亲眷吗?”

紫苏心里也想过,这孩子会不会就是他的儿子?但一想萧辟僵是何等坦荡的为人,妻妾尚无,何来的儿子?因此,心里更是好奇他的来历了!

“你也是摄政王的朋友?”紫苏问。

“这个嘛……自然也算得上。”小人儿行走稚嫩,说话却还字正腔圆。“我是他的忘年小友,你算是他哪一种朋友?”

“朋友还分哪一种?”紫苏觉得这小人儿不可小觑。

“这可多了。有酒肉、知己、生死之交,姐姐你算其中哪个?”这小人儿似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紫苏见他也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不过懂得倒也不少,她便问:“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我师父。一个上了年纪的白胡子老头儿。”说话间,小人儿已经领着她们到了辟僵的书楼下了。

话说,这崔紫苏一径跟着他,她身后的沈秋娘可是大气儿也不敢出。不为别的,这秋娘偏远小地方的人,从来也未见过这样雅致的局所,所以跟着紫苏,眼神儿越发胆怯了。

和崔紫苏相比,秋娘自惭形秽。她看着身上破旧的衣裳和鞋袜,打着补丁的包袱,头上一点值钱的簪环也没有,看着是说不出的寒酸。

远房表哥竟然是当朝的摄政王,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赫人物儿。想萧辟僵也从未见过自己,这见了他,自报上家门了,表哥瞧不上,好不好地只是叫人将她撵走,那岂不是是自讨没趣?

这样一想,沈秋娘的心,可是说不出的忐忑。这要是自己一人来也就罢了,可偏偏旁边有崔紫苏这样光彩夺目的妙人映衬,秋娘不禁后悔央求紫苏同她一起来了。

她这肚里千回百转的,紫苏坦荡,哪里能够知道?紫苏还笑着对她道:“摄政王认下了你,从此你就安逸了。”

那小人儿只是看着紫苏,对她身后的秋娘是视若无睹。

“唉哟……”小人儿殷勤,踩着了一块苔藓,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紫苏见了,赶紧搀扶住他的手。“我拉着你吧。”

不想,那辟僵在楼上小憩,站起眺望远方,一下就看见了。他见了楼下情景,眉头不禁一皱,想了想,赶紧下了楼梯。

“崔姑娘。”辟僵同她问好。紫苏来了,且还带了一个陌生的姑娘?这是何意?

他说这话,那沈秋娘也就大着胆儿看了辟僵一眼。打从娘胎出来,从小到大,从老家一直到建康城,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人,饶知道姑娘家要矜持,但秋娘还是看呆了。

辟僵知道紫苏带着这姑娘来,定然是有什么事。他想过会再问,便弯下腰,伸出手在那小人儿的锦袍上擦了擦土,口里就叹息道:“你又偷溜出来了?这一回,可是谁替你打前锋?”

小人儿听了,就笑:“自然还是黄爷爷。”小人儿说罢,就伸手朝那茂密的竹林后指了一指。辟僵看去,果然那里有一顶黄色的小轿。那轿子后头,似乎还有一个躲躲闪闪的驮背影子。

辟僵就一叹:“你可知会了……”

这话辟僵也就说了一半,因觉不能将紫苏晾在这里,又觉此时也不能说出这小人儿的真实身份。辟僵便转过身来,对紫苏笑了一笑,方道:“崔姑娘不如请里边坐,我稍后就来。”

“好。”紫苏点了点头,就拉着秋娘的手,低声说道:“摄政王是随和之人,你见了,不必拘束。”

秋娘看着辟僵,就行了一个万福,这才低着头,随紫苏进去了。

紫苏一面朝书楼里走,一面就觉得奇怪。想自己也是头一遭进来,怎地竟是这样轻车熟路?辟僵屋里的摆设自然是雅致又有格调的,紫苏进去瞧了后,觉得他用的每样物件都称自己的心。这些东西,是她也喜欢的。

辟僵见紫苏进去了,也就赶紧将小人儿抱了起来,拉到花圃前一边的石头凳上说话。

“皇上,您什么时候来的?”皇上总喜欢这样偷偷溜出宫,真叫辟僵担心。

“皇叔,我来了一会了。听见你吟诗的声音,我就在底下听。嘿嘿……那青砚出去时,我还叫了几声,他竟然没听见。”

小皇帝萧驿见了萧辟僵,总是不喜称“朕”,除了上朝,他回内宫,亦或是接见大臣,总是喜欢自称“我”。他虽年纪小,但偏又喜欢教训大臣。这提笔给大臣写信,总不忘自称“余”。说来也是极有个性。

“你来时,太后可知道?”

“不知道。皇叔,你还不知道么,我哪回不是趁着母后午睡见机行事的?皇叔不用担心我,保管我回宫,我母后还没醒来呢!”萧驿心里很笃定。“其实,我也是在宫里呆得闷了!这授课的老师,个个都是白胡子白眉毛的老头!只要我一打瞌睡,他们虽不敢说,但个个都拿眼睛瞪着我呢!”

这小人儿说着,一脸的委屈。他才五岁半,可这《诗经》、《论语》已经能背得滚瓜烂熟了,这还要怎样嘛!他只想出去玩一会!

辟僵见了,心里也就有些怜悯。想他这样大的孩童,真是天真烂漫无拘无束的玩耍时候。无奈萧驿贵为一国之君,这每日里要学的东西,自然不能和一般的孩子同日而语。但愿,他长大后,能理解自己的苦心吧!

“你近日可曾学射箭?”

“学了。穿场打靶我还喜欢。但只在御花园后的鹿苑,那鹿苑里一只鹿也没有,有的只是小羊,叫我如何能提起精神?”小人儿噘着嘴。他知道,这整个皇宫乃至朝廷,能说动母后的人,只有皇叔一人。

在他心里,皇叔是最得他信赖的人。

“既这样,等过三天,我带你去皇宫外的鹿苑,狩猎如何?”辟僵一边说,一片盘算着如何接洽时间。

“是吗?”小人儿一听,拍着手差点跳了起来,两只眼睛里闪烁着星星。

“自然是真的!我是你皇叔,如何会骗你?”辟僵宠溺一笑。

“好。那我就等皇叔的信儿了。”小人儿知道皇叔是一诺千金之人。

“嗯。君子之言驷马难追。”辟僵允诺。“你该回宫了,宜早不宜晚。”辟僵又嘱咐。

这小人儿听了,也就点了点头,便又对着那竹林喊:“黄爷爷,黄公公……”话音刚落,那竹林里就哧溜哧溜地飞速出来一人。

“皇上……王爷……”黄公公是个矮胖子,刚一站定,就不忘行礼。

辟僵就笑:“行了,赶紧送皇上回宫。误了时辰,让太后知道了,你们又要挨板子了。”

“王爷教训的是!”黄公公听了,就伏下身子,将皇上背在了背上,要送进那轿子里去。

萧驿进了轿子,经过辟僵身边时,却又笑着加了一句:“皇叔,赶紧进屋吧,别晾着那个美人儿。刚她搀过我的手,那手心柔柔白白的,就像蒸过的鸡子儿。”说罢,赶紧拉下帘子。

披肩听了,就摇头一笑。待看着那小轿走远了,这才转身,从那林子里离开,折回墨苑底楼。

这墨苑里,除了青砚,自然还是有别人伺候的。辟僵贵为一国之摄政王,护其安全自是首要。辟僵身边的卫士,并不在墨苑,却是化装成路边行人,每日在墨苑附近巡逻。这留在墨苑里的,就是几个迎宾打扫浆洗做饭的下人。

紫苏和秋娘进了苑,也就有人引领着她们,进了辟僵待客的偏堂。

此时,海棠花已绽放,站在堂内,透过木雕的轩窗,大朵大朵的海棠花儿几乎要迎面扑来了。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捧了茶盏躬身献上又退下。

紫苏深呼一口气,对着秋娘就笑:“摄政王亲和,你有什么繁难,尽管一一说出来,不必拘谨紧张。再说,你们不是远房亲戚吗?所以就更应该大着胆子说了。”

不知为什么,明知崔紫苏是好意,但见她坐在这里,态度轻松,目露微笑,倒像是这墨苑的半个主子似的,这秋娘心里就不大舒服。

辟僵也就进来了。紫苏和秋娘同时上前。

“萧大哥,刚才那小人儿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么……我稍后再告诉你。紫苏,这位姑娘是何人?有何要事?”辟僵站直了身子,微微转了转头。

这秋娘见紫苏唤摄政王竟是一声“萧大哥”,神情即刻诧异了!但见他们态度从容,举止不避,视若无人,心里就又打了几个尖儿。

“萧大哥,这位姑娘可是你的远房亲戚。”紫苏见秋娘低着头,以为她胆怯,就自作主张的替她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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