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崇出使北齐,今日回大梁。
这到了建康,摄政王萧辟僵也未召他相见,所以崔崇也就径直回了家。
崔崇去了陈氏房中,见她身边多了一个面生的丫鬟,也就问了一问。陈氏遂叫她与崔崇磕头。
这韩慕雪见了崔崇,心里更是升起诸多仇恨。但为引得崔崇好感,她更将身世诉说的凄惨离奇,言行之间也更恭谨小心。
崔崇见她生的也不似府里的丫头那般粗笨,又得知她颇识得几个字,心里更引为叹息。时辰已近黄昏,崔崇在陈氏屋内喝茶闲话,却是不见紫苏身影,倒是凤葵蹒跚过来,奶声奶气地唤了几声阿爹。
崔崇将在北齐买的一些小玩意儿,叫人送了凤葵,因觉凤葵乖巧,等了一会,仍不见紫苏过来问候,崔崇不免皱了眉头,就问陈氏:“紫苏呢?”
陈氏听了,就阴不阴阳不阳地道:“兴许又是去外头哪处玩呢。”陈氏又问崔崇可曾收到她写的家信。
崔崇就道:“只是收了紫苏的两封。怎么,你也写了信给我的?”
陈氏一听,想起那信里的内容,就懊恼道:“老爷怎地未收到呢?偏紫苏的收着了。”
崔崇就笑:“有什么呢?纵你写,我也能猜出那信里的内容。”
陈氏听了这话,倒是悠悠笑了起来,因问:“是么?那老爷不妨说与我听听。”
“左不过都是家事。再一个,兴许就是聊及紫苏聘人的事,再不会有其他。”
陈氏一听,心里就有点高兴。“果然老爷知我。这一个月,我相中了约有三户人家,都是高门大户的世家,这家里都是……”
陈氏对着崔崇,不厌其烦地说了一大推。崔崇也就静静地听着。
那韩慕雪自然也是提着耳朵,不放过任何一个有关崔紫苏的事。呵呵……看来胡嬷嬷真说的不错,这陈氏是果然和崔紫苏是个对头。
反正,自己进崔家就是来报仇的。这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崔崇。何氏已死。崔紫苏既然是他们的女儿,那更是逃脱不了!
剩下陈氏和她的女儿凤葵,她虽不想报复,但大可以利用利用。所以,韩慕雪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来了陈氏身边伺候,更要将她的马屁拍好,不能出半点岔子。
“好了,夫人。且不要往下说了。”崔崇摆了摆手。
陈氏一听,即刻就疑心了。这是为何?“老爷,你临行前,不是叫我帮着留心的吗?我果然也就上了心,一有空,就去找媒婆。怎地现在又……”
崔崇就告诉陈氏:“紫苏的姻缘并不在你说的那几户人家里头。”
原来,崔崇在北齐,除收过女儿紫苏的信外,也收到过另一个人的来信。此人是谁?却就是那杨涟亭。这涟亭性子急,等不得,因觉自己在崔家受了阻碍,所以回府之后,即刻修书一封,快马加鞭,着人送了给崔崇。说来,涟亭的信还在紫苏寄出之前。
涟亭是皇亲国戚的侯爷,但在给崔崇的信里,言语甚是谦卑。无他,只因这封信,是涟亭向崔崇求女聘嫁之信。
崔崇收到他的信,看着那署名,心里还疑惑。虽涟亭是侯爷,但一向和他也无什么交情。况涟亭的年纪也小崔崇十七八。崔崇还以为莫不是建康出了什么事?因就赶紧拆了信看。
不想看完了,才知道涟亭竟是为的这个。崔崇坐在书桌前,倒是费起思量来了。见他字里行间,露出对紫苏的倾慕,莫非——江都侯见过他的女儿?
崔崇站了起来,想想也觉得有这个可能。女儿喜爱逛街,江都侯听说也是热闹之人,这一下就在街上遇见了,因而就结识了。
崔崇虽是迂腐的士大夫,但与这男女之事,倒也不那么古板。他知道江都侯杨涟亭二十出头,家中尚未有妻室。老侯爷夫妇已经下世,如果紫苏能嫁过去的话,自然就是当家的夫人,且还不用看翁姑的脸色。这样一想,似乎也觉可行。
但崔崇到底是谨慎之人。杨涟亭到底人品如何,崔崇觉得还是等回建康,请他叙话考察一番。但涟亭在字里行间流露出的诚意,崔崇却也觉察出了。
“啊?老爷既这样说,莫非心里有了靠谱的了?”陈氏说着,心里就有些发酸。她最见不得的就是紫苏能嫁个好人家。说来,凤葵到底算庶出,这将来并不知怎样。她不能眼睁睁见紫苏和凤葵的差距越来越远。
崔崇听了,虽未点头,但并不作否认。
陈氏见了,心里更是发慌。她一边笑,一边就试探道:“不知老爷相中了哪户人家?”
“并没有哪户。但紫苏母亲早逝,我这个当爹的,在她小时,诸多事也不留心。如今她大了,与她的婚姻大事上,我总该要细致一些。不然,也是对不住她九泉之下的娘啊!”
崔崇说着,心里不禁又泛起一丝伤感。
陈氏听了,虽不以为然,但为了不让看出崔崇自己的不耐,也就假意跟着叹息了数回。
“老爷,请喝茶。”
韩慕雪见陈氏眼睛瞥了下自己,就从角落里走出,上了一盏崔崇爱喝的青杏茶。此茶是陈氏特意嘱咐过的。崔崇爱喝果子茶,现在刚三月初,喝上一点二月里采摘的青杏泡茶,很是滋补脾胃。
韩慕雪将此茶泡得甚好。黄青鲜透的两个果子,安安静静地躺在碧澄的茶水里。崔崇兴致好时,也喜将果子吃下去的。
崔崇喝了一口,也就对陈氏道:“这茶比胡嬷嬷泡得好。”想了一想,崔崇就道:“胡嬷嬷与这些事上,总不那么用心。不过,我看她伺候得你倒是真好。难不成,她是你带来的,虽进了府里,但行事依旧是厚此薄彼的?”
陈氏听了,就掩着脸儿笑:“老爷,哪能呢?我也说过她多少回了,但无奈竟是没一点长进。”
崔崇就道:“说来,都是你纵容的。”
崔崇将茶盏又放回到案旁,不见胡嬷嬷过来,就又笑问:“胡嬷嬷呢?她不是一向和形影不离的么?”
陈氏听了,也就看了那后庭,低低道:“她么?虽上了年纪,但仍旧一身使不完的力气。这会子正在你园子里说要给凤葵捉蝈蝈呢!”
崔崇就笑:“一把年纪的,也是难为了她了!”
“有什么呢?若她天天围着我转,我倒还觉得头疼呢!就是这会清静些才好呢!”陈氏和胡嬷嬷的首尾,崔崇自然不知。
虽崔崇不在身边,但因有胡嬷嬷,陈氏房事照样过得滋润。况胡嬷嬷身板好,花样也多,常常弄得陈氏欲仙欲死的。崔崇上了年纪,也不大贪图床事,又因事务繁多,和陈氏已不大行房。
他近日迷上了老庄的书,只觉人生在世,凡事都需克制,房事也不例外。所以大半时间,只在自己书房小睡。
陈氏则不同,她上了四十岁,越发觉得精力足,身体好。要是崔崇日日在家,阻了她和胡嬷嬷方便,陈氏不得满足,更喜欢莫名其妙地对着下人胡乱发脾气儿。
这与她心里,倒是盼着崔崇日日都出去应酬的好。这有事没事的,总是去那蟠龙寺,时间长了,兴许也会惹人疑心。毕竟,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陈氏见紫苏久等不来,也就拉下脸道:“慕雪,你且出去给我瞧瞧,大小姐什么时候回来,你且什么时候过来回我!”
因此,这韩慕雪听了,也就到了那门前,等了又等,可巧也就看见紫苏回来了。
紫苏听她说父亲回了,心里也就一喜。不过半盏茶的工夫,紫苏也就去了陈氏那。
见了父亲,紫苏也就行了一礼。崔崇就叫她坐下说话。当着父亲的面儿,紫苏还是梗着脖子唤了一声陈氏“夫人”。
崔崇知道女儿的心思。她不愿叫陈氏母亲,皆因陈氏不是她的亲娘。崔崇想了一想,就问:“为父出去三月有余,这段时间,你都在家里做了些什么?”
方才,他和陈氏闲聊,陈氏可没少说紫苏的短。
“回爹爹,女儿在家不过就是吃饭、看书、睡觉、做点刺绣活计。再一个就是和丫鬟们聊天。”
紫苏看着陈氏得意的目光,知道她已经恶人先告了状了。
“就这些?”
“回爹爹,女儿无事时,也常去逛街。”紫苏的语气甚是平静。
“嗯。你可曾遇见过什么人?”
紫苏一听这话,心里就暗叫不好。陈氏认识杨涟亭,但并不识萧辟僵。可不管怎样,她不愿将萧辟僵拖了下水。
“女儿并未见过什么人。”紫苏说得有些心虚。
陈氏听了,就在一旁冷冷地笑。到了这个时候,陈氏才使出自己的绝招儿。她走到崔崇面前,手指着紫苏:“你说这些真正也不觉得脸红,到底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姐呢?你难道忘了,那一回江都侯到家里拜访的事儿?他从头到脚的,一路跟着你,又进府来找你,可是闹出了不少的笑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