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那马夫待自己也忠诚。前世自己与杨涟亭成亲后,崔崇将一辆马车也随同嫁妆一块入了杨家。这赶车的车夫季阿牛自然也在聘嫁之列了。
后来,爹爹去世了,陈氏越发地猖狂起来,谁也奈何不得她。她认了韩慕雪为干女儿,知道韩慕雪的心思,更是一门心思地帮她使计。最后挖空心思地诬陷她和马厩的马夫季阿牛有私。到了最后,她固然是进了监狱,上了断头台。但这季阿牛为她打抱不平,跑去衙门给她击鼓伸冤。杨涟亭贿赂了州官,季阿牛也被乱棍打死。
不想这重活一世,果然又在府里见着了他。想起他待自己的情义,紫苏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且她已经看出来了,这季阿牛分明就是替人受过。
话说老管家见陈氏替胡嬷嬷求情,也就劝道:“夫人,这到底是老爷定下的规矩。我不过一个小小的管家,还请夫人不要为难与我!”
按管家的意思,是先处罚了胡嬷嬷,再对季阿牛行家法。
见管家是软硬不吃,陈氏便发怒道:“到底是你当家,还是我?这会子老爷也不在,你意思意思不就完了?”
紫苏听了,也就悠悠上了前。说道:“我爹爹走了,我还在呢!马厩失火,胡嬷嬷难逃其咎。如何就惩罚不得?”
“紫苏,我就知道你会来搅浑水!这事和你有干系么?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管这么多闲事干什么?”
“姨娘,我是这府里的嫡出小姐,这府里的那一桩事我不该管?”紫苏寸步不让。“管家,赶紧拿板子来!”陈氏一听,心里更是慌张。胡嬷嬷见了,腿脚儿也就在发抖。二人四目相对,眼儿里都是惊恐。若真要领罚,就需褪了外面的襦裙。虽然里头还有裤子,但要是让人瞧出了什么不妥,那可不就完了?所以这顿罚,是绝对不能领。
陈氏是真急了,因也就顾不得体面,又对管家好言好语地道:“要不就这样,再罚胡嬷嬷一年的月钱以代替处罚,可使得?到底她上了年纪了,现在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趴在地上就打板子,这张老脸还要不要?我只担心她系上裙子后,只怕就要去上吊的!”
陈氏一说,果然那胡嬷嬷也就装腔作势地急得一边顿脚撞墙,一边就扭着脸子要哭。
管家听了,想了一想,心里就有些犹豫。
“管家,真正为了这样的事,弄出人命来,那就又不好了!这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外头的人会说,老爷待下人苛刻,以至于弄得出了人命?如真这样了,你就满意了?想你跟随老爷多年,也不想因此败坏了老爷的声誉不是?况扣罚一年多的月钱,在府里已经算是重的了!”
要是陈氏说别个,老管家也不怎样放在心上。但如果涉及老爷的名誉,那可就是大事!
这个当口,紫苏想了想,就道:“管家,你若改了主意答应了,那我也不管。只是这一碗水还需端平。”
陈氏一见紫苏又插嘴儿了,心里恼怒,担心她会坏事儿,就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紫苏听了,并不理陈氏,反而径直走到老管家的面前,中肯地说道:“老管家,如果真要用扣罚月钱来代替体罚的话,那不如季阿牛你也这样罚!这样,方才显得公正!”
此言一出,这围聚在一边的下人小厮们,都暗自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起来,其中大半的人都认为大小姐的话,言之有理。
这跪在地上的季阿牛听了,心里除了感激,还有些许的疑惑。想这府里的人,见了自己都唤一声“阿牛”,时间长了,一晃十余年时间过去,早已无人知道他的真姓了。既无人问,他也就从不说。但大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虽阿牛有此疑惑,但此刻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问。
这管家被下人们一起哄,心里也觉得大小姐的话有理。这要罚要么一起罚,这厚此薄彼的,让下人们亲见了,也不好。
况且,管家也看出了,这个阿牛也是代老焦头受过。老焦头待阿牛一向很好,很有点收阿牛当他干儿子的意思,以后他要是死了,阿牛也可披麻戴孝地替他烧纸哭坟。只是他不敢说出,因生怕这阿牛看不上,更恐府里人笑话。
这陈氏听了紫苏的话,本就想反唇相讥的。但胡嬷嬷只在一旁给她使眼色,陈氏心里顿时就明白了。管她呢?只要胡嬷嬷能得安全就行。
因此,这陈氏就皮笑肉不笑地对紫苏道:“真看不出,你倒是挺关心这小马夫的!”
紫苏就道:“我不过就事论事。你若不愿,那也行,只管叫胡嬷嬷领罚就是!”
陈氏一听,就沉着脸,低声道:“你在威胁我?”
“姨娘,这么说我使你惧怕了?”紫苏淡定一笑,只是看着那火光阴影处的韩慕雪。这韩慕雪一直立在陈氏身边,看着众人说话,一声不吭。看着崔府姨娘和小姐内斗,她的眼睛里分明闪烁着亢奋的光。
管家的心里,终于有了主意。“那么我就听大小姐的,改扣月钱。下不为例。”这胡嬷嬷狗仗人势,欺上瞒下的,在崔府的名声儿很不好,崔府里的下人都希望能看胡嬷嬷的笑话儿。但对那阿牛,却是报以同情。今见阿牛终于免除了一顿皮肉之苦,心里都感欣慰。但对那胡嬷嬷仍旧忿忿,因觉便宜了她。
“你们都散了,散了!”管家挥了挥手,示意看热闹的下人们都回去睡觉。不多时,这马厩的火把也就各自熄灭了。
陈氏见胡嬷嬷安逸了,知道他今天受惊了,就叫慕雪过去搀扶她。胡嬷嬷长吁了一口气,更是捏着慕雪的手儿,一步一步朝前走。慕雪的手被胡嬷嬷捏的都痛了,她皱了皱眉头,一点儿不敢说。
那老焦头颤颤巍巍地将阿牛从上搀扶了起来,忽然又咚咚咚地对紫苏磕了几个响头。想了一想,这老焦头又对管家也磕了一个头。
“阿牛,今天多亏了大小姐啊。”老焦头生平受到第一次惊吓,这脑子也不糊涂了,这心里头就也有些亮堂了。
季阿牛不敢怠慢,跟在老焦头一旁,果然对着紫苏就又磕了头。
管家知道阿牛必然要对大小姐说上一些感激的话,也就道:“大小姐,那我先过去了。马厩坏了,我得赶紧找人修缮。只怕今天晚上,是不能得休息了。”
紫苏听了,就道:“管家,还是到明天再忙活吧!到底身子骨要紧!”紫苏知道打从爹爹离开老家来建康求学,还是一个清贫的书生时,这管家就跟随爹爹左右了。说他是爹爹的亲人,也并不为过。很多家事上,崔崇不令陈氏处理,却是叫来管家。
管家听了,也就点了头,但到底还是放不下,刚走了几步,又往那马厩里头走了。紫苏见了管家微驼的背影,心里也就一叹。
说来,自己被爹爹重又待见,这老管家在里头可是起了不少作用。譬如说紫苏奉上了崔崇爱喝的果茶,管家在旁见了,必会在旁恭谨道上一声:“老爷,小姐为了能沏这样的茶,可是钻研了好些时候呢!”
又比如,紫苏做了一样崔崇爱吃的红豆肉酥饼。管家见了,也就感慨而道:“老爷,我还记得,这肉酥饼是夫人在世时最爱做的一道点心,不想现在小姐也学会了!这时间可是过得真快啊!”
言语之间,处处提及父女情分。因此,于这一点上,紫苏也很感激他。
紫苏心里对这季阿牛也有话儿要说。见他还是跪在地上,紫苏便道:“你起来吧!”
阿牛听了,也就恭恭敬敬地站起来了。就着还未撤下的火把和灯笼,紫苏也就又打量了季阿牛一下。嗯,这样貌和前世相比,果然分毫不差!
想起前世阿牛悲惨的命运,今世紫苏自然不愿他重蹈以往覆辙。这最好的结局,莫过于阿牛搬出崔府,自立门户,平安过日子。
“阿牛谢谢大小姐。”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虽然阿牛不识几个字,但这做人的道理还是懂的。“大小姐,从此以后,您就是阿牛的恩人了。”
紫苏听了,也就暗自叹了口气。与前世,这季阿牛可还算是她的恩人。自己遭了难,家中近支亲戚因收了陈氏和杨涟亭的好处,对自己的遭遇只是装聋作哑漠视不理。倒是这阿牛,和自己非亲非故,且还是一个下人,却是那样忠心义气胆,替自己奔走鸣冤。这份情义,紫苏记了在心里,怎样也不会忘记的。
但她想要保护好阿牛,这面上反而不能露出半点形容。“你先下去。什么恩不恩的,只管勤谨做事就行。”
紫苏说完,便决定到了明儿个,叫楷儿悄悄过来给他送些铜钱缓急。这要真扣上一年的月钱,虽一日三餐吃的是府里的,但到底手上拮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