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崇听了,心里不禁有点意外。但还是如实道:““卑职家里,有两个女儿。长女快十六了,次女才刚五岁。”
辟僵听了,就微笑。“我也不过问问而已。不过,御史大人好福气。想来也到了帮女儿招婿的时候了,只不知看中了哪家?”
辟僵说罢,又悠悠喝了一口茶。
崔崇听了,想了一想,就道:“小女年纪尚小,下官并不着急。这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到底需要多斟酌斟酌。”
辟僵就道:“前几日,我恍惚听得朝中大臣说起,说大人似是看重了江都侯,要将女儿嫁给他,不知可有此事……”
辟僵纵然深沉稳重,但涉及心事,还是不能自主把持。他这话,其实自相矛盾,眼前不搭后语。无奈崔崇畏惧,也没朝里深想。
崔崇听了,即刻摇头。“没有。不知王爷这是从哪里听得的话来?下官与那江都侯只是初交,更不会扯到这上头来?莫非,是朝中有人想暗算与我,着意放出风声,说和那江都侯如何如何?”
崔崇不免焦急起来。如今朝廷既行的是法治,他虽态度有所保留,但行事还是兢兢业业不留余地的。
“大人多心了!”看着崔崇焦虑的样子,辟僵就知道不能往下问了。崔崇为人谨慎,且又爱钻牛角尖。辟僵并不想增加他心里的负担。
再说,这该问的,已经都问了。
话说,京郊灾民涌入建康城的消息,这城里家家户户都知道了。紫苏坐在书房,一边心里思索,一边来回走个不停。
楷儿和篆儿两个,都快被紫苏转的头昏了。因笑:“小姐,求你快些停下,奴婢们还要做事呢!”
紫苏就叹:“所以,这就是我和你们的区别。我心里想的是如何替灾民们分担一点忧患,你们吃饱了喝足了,只是想着玩耍!”
“做事就是玩耍?”楷儿觉得不对。
“喂鸟、浇花、添水,和玩也差不多!”
见紫苏一下戳破了,楷儿就笑:“小姐,你既知道,又何必要说出来?且给我们留点脸子。”
紫苏就道:“可打听过了,老爷回来了没?”
楷儿就摇头。“小姐放心,奴婢早命人在门口瞧了。老爷一回,奴婢就告诉小姐。”
又过了一个时辰,崔崇终于坐轿回来了。紫苏熬不住,换了一件衣裳,就去了崔崇的书房。楷儿见了,就在后头对篆儿说道:“小姐这样毛毛躁躁的,到底要干什么?问她,又不肯说?”
篆儿就道:“你没瞧见,小姐可是变了许多!从前儿,有什么话,不管是要紧不要紧的,小姐总是藏不住。所以这才吃了那些亏!如今小姐可是不做没把握的事。连老管家都说,小姐稳重了。”
“就是稳重了才好呢。这会子,咱们不如去找那韩慕雪。”
“找她干什么?”篆儿吃惊了。
“不干什么,就是将她留在那几件破烂衣裳送给她。”
“她如今在夫人那里,正春风得意的,那哪里还缺什么衣裳穿?”
“呵呵……你这就不懂了。正是因为她跟了夫人,得了意,咱们才越要给她没脸。你想啊,马上就到了开饭的时间了,这当着全府下人的面儿,咱们就像那破衣裳扔给她,提醒她不管怎样,也是一个乞丐出身!”
“原来是这样!楷儿,究竟你心思缜密,我不及你的!”篆儿说着,这才明白了楷儿的用心。
崔崇进了书房,刚坐下喝了口茶,擦了擦头上的汗。后脚就见女儿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找为父有何事?”崔崇看着女儿,恍惚间,又好似见到了何氏。
“爹爹,我听说摄政王大人命爹爹你在京郊赈灾,可有此事?”紫苏直奔话题。
崔崇听了,心里愣了一愣,就问:“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因又讶异,这不过是萧辟僵口头任命之言,还未正式任命。这么快,这究竟是谁泄露了风声?崔崇联想起上午和辟僵在偏殿叙话,那屏风后伺候的也有太监宫娥。心里就一叹。
“爹爹,如今街上都这样说呢!”
“嗯。却有此事。”崔崇也不瞒女儿,这圣旨今天就会颁下。“你今天怎这样闲空?”
“爹爹,女儿有一事想来求爹爹。”
“何事?”看着紫苏这样郑重,崔崇也想知道下文。
“爹爹,女儿想在京郊搭建一个粥棚,免费施舍给路过的灾民吃。”
崔崇一听,两眼不禁放光。“为何有这样的想法?”
“爹爹,女儿是这样想的。爹爹既是赈灾使,我是您的女儿,行事又岂能落后?好歹,女儿去给爹爹打个前锋。”紫苏说完,还调皮一笑。
崔崇听了,就沉吟了一下。“这也不难。只是需要银两。”
“爹爹,女儿平时也积累了一些银钱。若是不够,只管将那些钗环首饰的都当了。”
“嗯。你有此善心,我这做爹爹的如何不同意?只是,那京郊离城里也有些远,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一日来回奔波的,总也不大方便。”
“爹爹,这有何不方便?好歹也只是劳累一些。我只管叫马厩的阿牛赶车就是。使人搭建粥棚,只管实用宽大的就行,这并不需多讲究。我想,若是天不下雨,一切顺利的话,一天也就能使得。这粥棚搭好了,我再叫人送米面油盐柴火。白天我坐车过来,晚上我使人值夜。这样,我日日回府,身边又有跟随的丫鬟,旁人也不能说什么!爹爹,你就准了女儿吧!”
崔崇不想女儿心思缜密,此番开口,已然是预先做了准备。“听你这样说,似乎为父不让你去,倒是为父的不是了?”崔崇说罢,却又抚须呵呵一笑。
紫苏的话,其实很中崔崇的意。在大梁,只要是正当的事,未出阁的姑娘也不是不能抛头露面。赈灾,本就是行善。若是摄政王和太后知道自己的家人也这样积极,只怕与自己的仕途也更有利吧。
“好,我的女儿,为父就允了你。”崔崇说着,又从书柜里取出一个包袱,递给紫苏道:“这包袱里有二百两纹银,你先拿去用。若是让你当了自己的簪环首饰,那岂不是为父的过错?”崔崇说罢,便又深深一叹。
紫苏听了,欢心不已。便对着崔崇躬身行了一礼,口道:“女儿谢过爹爹。”
看着紫苏从书房里走出的背影,崔崇便想:女儿容貌生得出色,又通才艺,最难得的是还有这样的慈善心肠。这与她的亲事,更是要从长计议,不能轻率了。
紫苏捧着包袱,乐乐呵呵地回了玉簟轩,嘴里只差唱着小调儿了。这刚走到前头的走廊上,就听见声后一阵讥讽的声音传来。“我说,你真是崽卖爹田不心疼啊!”陈氏领了慕雪,一下挡住了紫苏的去路。
原来,前脚儿紫苏从崔崇书房出来,这后脚儿陈氏就去了那,陈氏对崔崇说,近日她手头有些短,因娘家亲戚各自有事,都来问她借钱,所以很是资助了一些银子。
崔崇听了,就面露难色。“夫人,近日我手里也有些短。因赈灾之故,这月的月俸我已经给捐了。”
“什么?你竟然将月俸都捐了?想你也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咱们家过日子,个个都是打肿脸充胖子。你这样慷慨,可给我留一点后路吗?凤葵的身子又虚弱,三五天就要请郎中,老爷,你以为我当这个家容易吗?”陈氏越说越委屈,干脆在崔崇的面前哭哭啼啼起来了。
崔崇见陈氏这个样子,也就安慰道:“我知你委屈。但熬过这个月也就好了。你受的苦,其实我也知道。”
哪里知道,陈氏听了这话,心里越发不依了。“老爷,今儿个早上你带回来的二百两银子呢?就是太后赏赐给你的?”
陈氏说着,就在崔崇房里翻开了柜子。但打开柜子一看,除了一些笔墨纸砚,其他空空如也。
“嗯?老爷,银子哪里去了?”陈氏满心的狐疑。
崔崇见瞒不过陈氏,只得如实说道:“这二百两银子,我给了紫苏了。”
“什么?老爷竟是一点儿也不给我留?我就知道老爷疼她,一有什么梯己,只是悄悄儿送给她。打量我在老爷跟前这么多年,老爷竟还是防着我呢!”陈氏说着,更是一拍大腿,嘴里嚎啕起来了。
这还了得?原来他两个才是一条心!合着都拿自己当傻子使唤呢?陈氏不服气,今儿个不将那二百两银子从紫苏那里夺走,她就不信陈!
崔崇见了,更是无奈道:“你若真短钱,我想法去支借。只是不能去紫苏那里。”
“这又是为何?”
“紫苏要出去郊外支赈灾的粥棚。我想她这也是行善,所以这银子是给她做这个用途的。若是别个,我哪里会给?”崔崇还是好言相劝。
“哼!我不管,我这就去找她!”陈氏熬不住,叫了慕雪跟了自己,就急吼吼地去了。